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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识学识时识

2000-11-01 来源:中华读书报 汤学智 我有话说

许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:作为人文知识分子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素养?

反复思考,自有所得,但一时又还说不清楚。近日读书,忽觉豁然开朗,眼前闪出六个大字——史识,学识,时识。我想这正是我所要探寻的答案。

史识自然首先需要研究者具有丰厚广博的历史知识,能够比较准确地对史实的真伪作出判断,这是不言而喻的基础和前提,不然就会妄下断语,口出狂言,甚至张冠李戴,编造事实,“关公战秦琼”,闹出许多所谓“无知者无畏”的笑话;但仅有知识还不能达成史识,有的人浑身吊满书袋,对诸多历史事件,历史人物,故事掌故,了若指掌,说起来头头是道,然而却仅一传声筒而已,除了转述,别无识见。真的史识,是研究主体面对研究对象时一种特具的历史眼光,一种深邃的洞察力和判断力;凭借这种能力,研究者穿越外部表象和时空限定,潜入对象生命运作的深层,在一定程度上道破其存在之本质真谛,给人以理性的启示。例如,鲁迅从我国社会史中读出了“吃人”的真相,从国人精神史中读出了“阿Q精神”,从近代革命史中读出了愚昧麻木的“国民性”,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深刻独特的历史、精神和文化的内涵;顾颉刚从中国古文化史中发现层层“累积”秘密,创建了生气勃勃的“古史辨”学派;李泽厚则从文化史中提炼出历史“积淀”说,形成独树一帜的理论特色;章培恒等又从文学的历史流程中找到了“人性”的基因,从更为深入的层面揭示出文学生命的内在玄机;等等。可以说,正是研究者独到的史识,成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创造性研究。反之,研究主体如果缺少属于自己的史识,其成果一定难以走出他人的窠臼。我们读历史类的著作,常常发现众多版本从理论视角、主体框架到篇章设置,都大同小异,似曾相识,其原因即在于此。更有甚者,有些著(主编)者,不仅缺乏深邃的史识,而且固执地坚守某种过时的偏见,当着别人不断开辟新径,进一步向丰富复杂的“真实”逼近的时候,却还在那里顽固地按照自己的观念剪裁编织历史。这是很可悲的。

学识也有两个层面。一是对前人研究成果的掌握与判断:掌握越全面、判断越准确,学识程度就越高;反之亦然。常见的不能令人满意的现象是:有的面对一个问题,对他人研究成果知之甚少,便夸夸其谈,而且居高临下,大话连篇,漏洞百出,不觉脸红;有的尽管对他人成果比较熟悉,但知而不解,无力做出判断,结果令人越弄越糊涂;有的虽有判断,却不准确,误读误评,造成对他人的误导。后两种情况多出现在对外国文论的评介之中。但也有比较好的,如王治河对西方后现代哲学的评析(《扑朔迷离的游戏》等),盛宁对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“批判”(《人文困惑与反思》)等。前者纠正了以往对后现代哲学译介中存在的偏颇,介绍并评价了其中的“建设性”内涵,后者则揭示出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深处的“人文困惑与反思”。虽然二人关注的角度不同,具体见解亦有区别,但各有自己清晰的学理依据,都给人以有益的启示(当然好书不止这些,本文不多列举)。另一层面是要形成自己的学术创造,这是一个更高的境界。它不仅要求研究者具备丰富的知识和敏锐的判断力,还需要有超乎寻常的大智慧、大毅力,认准目标,锲而不舍,数十年如一日,咬定青山不放松。如果说前一层面能够培养一般的学者,后一层面则足可以造就大师。试看中外学术史上那些巨匠人物,或在前人成果基础上层楼更上,或多方借鉴综合创新,或别辟蹊径独树一帜,哪一个不是以自己的独特创造,攀登上某一领域学术(学识)顶峰的呢?

时识是就学术与时代的关系而言的。人文学科的学术,从根本上说是为人类的精神文化建设服务的,因此它不能不关心人类精神文化的现实处境。而现实是,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,人类都是带着沉重的精神危机迈入21世纪的。自然,由于东西方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不同,二者危机的内涵会有区别,但在危机感这一点上是共同的。人类必须面对这一世界性的危机:要么战胜它,在人性发展的阶梯上再上一个新台阶;要么被它所战胜,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,自我毁灭,二者必居其一。富有理性传统的人类,当然要选择前一种方向,然而这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———因为灵魂的重铸要比打一场有形的世界大战还要艰难得多。当今,艰难而又无可回避的现实,正在向人文科学发出急切的求救呼唤。这是人类的呼唤,也是时代的呼唤。作为人文科学工作者应该具有这样的时代意识;这不仅是一个良知和责任的问题,更是学科自身发展的需要。许多学者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,其中许明的言论具有代表性。他说,理论发展的契机,最终是要到现实中去寻找的,它的独特的内涵,应该来自时代的深处,来自民族文化的深处,来自人性的深处,研究者只有融进这个现实之中去,方能真实有效地发现问题,提出问题,回答问题。此言甚是。一个学者如果真能抓往从现实中提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重大课题,并在学理上作出科学系统的探讨与阐释,那他的成果就不仅享有长远的学术声誉,同时也兼具广泛、现实的社会价值。这对于人文学者来说,无疑是一种最为理想的追求。据我观察,目前我国学界出现的一些学派,尽管具体学理见解各执一说,但在关注现实、回应现实这一点上是共同的,而且对现实的认识都有自己深刻独到之处,确属难能可贵。因此只要不涉国家政体问题,严格遵循理论探讨之规,做到既各树一帜,又相互辩难,相容相兼,持之有时,就很有可能从这里站立起一批新时代的巨人。但愿时代能提供这样的环境,更愿有识有志之士在崎岖小路的攀登上永不停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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